“到泉下去,同我的父亲母亲赔罪吧。”他“啪”地合上木匣,一撩身后的袍角。竟是干脆利落地在沈昭璃面前跪下。“你这是做什么?”沈昭璃抬起眼皮。杨徒然声音洪亮道。“我杨徒然,今年十七岁。整整十七年,我因受蒙蔽,成为了镇南王萧兴业的一把刀,一直在暗中替他办事。”“如今萧兴业已死,我生母的仇已报,我却也没有了行走于世的理由。我无所求,无所念,更无事可做。”“我生母死前曾教导我,有恩必报,方是君子。若是殿下不嫌弃,我愿做殿下的那把刀。”他身形颀长,平时站着的时候,几乎比沈昭璃要高上两个头。如今却直挺挺地跪在沈昭璃面前,宛若某种温顺的犬类。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抱拳,恭敬无比。沈昭璃低头看了他良久,忽地笑了。“若说本宫当初救你的时候,没有动用你的心思,那是假的。”“但是本宫也不需要你做本宫的刀。”“或者说,你可以替本宫办事,但你不是一把冰冷的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的人生,不该活在某一个人的阴影下,即使是本宫。”沈昭璃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就像她曾经头脑发昏,一直追逐着谢玉珩,为了谢玉珩而活。任何人都不该重蹈她的覆辙。杨徒然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笑出声来。“北凉王后,果然有趣。”为萧兴业办事的那段时间,他吃过不少的苦。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感到人生无趣,活着只为吃苦。若是能早日遇到沈昭璃这样的主子,他大概不会再过得那样浑浑噩噩。千里马难遇伯乐,士为知己者死。他有预感,从遇到沈昭璃开始,他的人生便会被改写。“殿下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我可以为殿下做些什么?”沈昭璃思索一番,道:“本宫记得你曾经说过,萧兴业之所以派你出去历练,实际上是为了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从而调动江湖人士力量。”杨徒然道:“没错。江湖人士向来不参与朝堂纷争,非盟主令不可调动。萧兴业有野心,想豢养私兵。”沈昭璃忽然感到一阵后怕。以杨徒然的能力,若是时日久了,真让萧兴业调动了江湖人士。怕是这北凉王权,又要被颠覆。也是天要亡萧兴业。万幸,万幸。杨徒然继续道:“我被送到天机宫,跟着师父骆不凡学习武功,目的是争夺天机宫宫主之位。”“只有门派的首领,才有资格参与武林大会,争夺盟主令。”可惜,没等到他当上天机宫的宫主。萧兴业先因为谋反被查,人头落地,恶有恶报。“我的意思是,殿下也可以试着借助借助这江湖人士的力量。”“据我所知,大靖、北凉、东昌,三国之中,不少达官显贵都会暗中与江湖人士合作。他们不方便做的事,可以由江湖中人代为出手。”“殿下现在只身一人在北凉,人生地不熟,更要为自己打算。”沈昭璃眸光微闪,被杨徒然说得有些许心动。不过她向来心思缜密,也没立即答应,只道:“容本宫再想一想。”这江湖可比不得王室中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若是用不好,反倒会引火烧身。见沈昭璃犹豫,杨徒然也没有再劝。只微微笑了笑。“那殿下再考虑考虑。一月之后,天机宫宫主便会换届。届时,我来询问殿下的意见。”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骨笛,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沈昭璃手中。“这是我七岁入天机宫后,动手杀的第一个人的尸体所做的骨笛。我将他的锁骨取下,精心打磨……”杨徒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落在这根小巧的骨笛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根骨笛很精致,约摸只有人的小指头那么长,用一根红绳拴了挂在脖子上,旁人看了,只会以为是什么吊坠。“只要殿下吹响了这枚骨笛,无论相隔多远,我定会第一时间出现。”说完,杨徒然轻手轻脚,又跃上了窗框。几个腾挪间,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留下沈昭璃握着这根骨笛,心头稍定。有了杨徒然,如今她在北凉,也不算举目无援了。……时光飞逝,楚云峥的生辰很快就到了。没有了叶云婉与江磊的暗中动作,北凉王的生日宴终于可以大办一场。办得风风光光、浩浩荡荡。大靖和东昌,也派了使臣前来祝贺。让沈昭璃惊喜的是,大靖派来的使者里,有匡连月与宋忱。匡连月虽是孩子心性,又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但终究与她姐妹情深。听闻沈昭璃出嫁北凉那几日,匡连月还在府中哭了好几天,却硬撑着不让人送信来,实在是个口是心非的丫头。许久不见,沈昭璃也有些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