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剂台后面的药童见有人进来,立刻扬起招牌笑容。目光触及林岁岁稚嫩的脸蛋和身上补丁叠着补丁的棉袄,笑容瞬间隐退,不耐烦地问:“看病?”林岁岁目光四顾:“请问掌柜在吗?”药童不愿意搭理林岁岁,敷衍地回道:“掌柜在忙。”林岁岁从包里掏出一个天麻:“麻烦你把这个拿给掌柜。”只要懂药理,一定能看出来,这是品相极好的野生天麻。药童随意扫了一眼,嫌弃地摆手:“你来卖土豆?走走走,我们这里不收土豆,去黑市卖去。”林岁岁差点气晕过去。婶子们不懂中药,把它当土豆,她能理解。药童竟然也不认识!林岁岁转身就走。“等等。”林岁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林岁岁接触过的中医都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眼前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气质虽然温润,却有一双很精明的眼睛,让她很不舒服。王崇贵自我介绍:“小姑娘,我是回春堂的掌柜,可以看看你包里的天麻吗?”林岁岁拿出一个品相最次的天麻。王崇贵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他眸子里的光芒越来越盛。林岁岁知道,这是个懂货的。林岁岁:“我包里有十个天麻,一斤苍术和威灵仙,打包价五十,谢绝讨价还价。”这是她根据现在的物价换的价格,他花五十块钱买下,只赚不赔。王崇贵还没开口,药童气急败坏地说:“一堆破土豆要五十块钱,你怎么不去抢?”林岁岁蹙眉:“王掌柜,你这个药童连新鲜天麻都不认识,赶走算了。”心性浮躁,以貌取人,这种人就是行业内的搅屎棍!“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建撸起袖子要跟林岁岁理论一番。王崇贵拦下儿子,沉声道:“小姑娘,你的天麻是新鲜未处理的,卖不上价格,这样吧,我给你五块钱,你把包里的药材都卖给我。”林岁岁气笑了。她一把抢回天麻:“五块钱就想买这么多新鲜野生天麻,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呢?”王崇贵眼神晦暗地说:“外面都是带袖章的卫兵,你去别的药堂卖药材,会立刻被抓。”林岁岁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威胁我?”王崇贵神情自若,眸子里隐隐带着几分得意:“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像林岁岁这种穷苦人家的姑娘,不仅没有靠山,还怕惹事。她肯定会乖乖交出天麻的。可惜,他碰见的是林岁岁。“我的药材就是烂在家里,也不会卖给你这种烂人!”王崇贵脸色一沉,给了儿子一个眼神。王建立刻会意,伸手就扯林岁岁的布包。林岁岁没想到这两个人敢明抢她的药材,她眸底闪过一抹厉色:“放开我。”王建冷笑:“小姑娘,进了回春堂,你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林岁岁死死抓着布包,怒瞪着男人:“你们是强盗吗?别逼我喊人!”“我们是强盗,那你就是小偷!”王建讥笑道:“你喊吧,我会告诉红卫兵们,你偷了回春堂的药材,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们呢?”王建的无耻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王崇贵站在一旁,默许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这么笃定,肯定留好后手了。林岁岁雪白的贝齿死死咬着唇瓣。她玩了一辈子鹰,结果被鹰啄了眼睛。这两个狗杂碎敢欺负她,她不会放过他们的!王建用力一扯。撕拉一声,布包撕裂,里面的药材滚了一地。林岁岁采摘的药材都是成色最好的,王崇贵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王建立刻蹲下身子去捡。林岁岁看见伸到自己脚边的手,想也不想,抬脚就踩。王崇贵瞳孔骤然紧缩:“儿子,小心。”他抬手推开林岁岁。“啊!”林岁岁一时没注意到王崇贵的黑手,被他推得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后摔去。恐慌害怕席卷了林岁岁,她紧紧闭着双眼,做好了摔个脑震荡的准备。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掉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林岁岁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时谦的俊脸毫无防备地闯进视野里,她呆呆地问:“时谦,是你吗?”“是我,你没事吧?”林岁岁摇了摇头。时谦把她扶正,看着散落一地的药材和蹲在地上捡药材的王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王崇贵立刻恶人先告状:“这个小姑娘偷我店里的药材。”林岁岁没有开口。这些药材是她上山采的,时谦亲自背回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药材的主人是谁。时谦望向王崇贵,周身散发着冷意:“王叔的药堂也有新鲜天麻吗?”王叔?林岁岁猛地看向时谦,他们认识?时谦会包庇他们吗?王崇贵面不改色地说:“我前天去山上采的。”时谦又问:“哪座山?”王崇贵被问恼了:“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你不相信我?”“嗯。”王崇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羞愤地质问:“小谦,你怎么能不信我呢?别忘了,在你和爷爷最困难,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谁帮的你们!”时谦当然没忘,正是因此,他才不愿意相信,冒着被批斗风险救下他们爷孙四人的王叔会害爷爷!然而今天早晨,爷爷醒了,只吃了三天新药就醒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时谦体内的血液飞速逆流,他想抓住王崇贵的衣领子逼问他为什么要害爷爷?他可以不管,也可以不救,为什么要伤害倾囊教授他的恩师?他手背暴露出可怕的青筋,死死克制着奔腾的怒火,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时谦盯着王崇贵:“王叔,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王崇贵总觉得时谦的眼神很渗人,让人毛骨悚然,他挺着胸脯,义正言辞地说:“你是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孙子,我当然相信你!”时谦说:“这天麻是我陪她上山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