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前情提要:商亚前往游乐园,在舞会盛典上,商被盗火教的骑士长丹柯掠走。————————麻醉针效力减退,撕裂的痛楚淹没了商略。谁……谁给了我一刀……为什么捅我……好痛……等等……那个位置……是定位器,小臂内侧的定位器被剜出来了,一整块肉。疼痛如电流般蹿过神经,太痛了,他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弹动,却因为被绑住手脚而无法蜷缩,只能梗着脖子涕泗横流,不停发出尖叫。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来人蹲下身,拿出一支小型注射器,动作熟练地将药剂注射在已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周围。局部麻醉的清凉感迅速扩散,仿佛一层厚厚的棉花裹住他,几分钟后,他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接着感到无比虚弱。“谢谢……”呼吸平稳了一些后,他向一直环住他的丹柯轻声道谢,随即听到一声讥笑,“骚货,还想和我的雌虫勾三搭四?!”商略并没有理会污言秽语的妙光,他强忍疲惫,扫过四周,又缓缓闭上眼,将观察到的所有信息整合。情况比他预想中要好。他本以为自己醒来时必定已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但现在看来,他们还在游乐园,并且他认出了这是哪儿,这地方他白天来过。他们正在过山车过的那座假山的山顶。岩石表面粗糙不平,假藤蔓从狭小的水泥平台垂下,在夜风中摇晃,噼啪抽打岩壁,急促凄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出入游乐园的地上交通要道应该已被全面封锁,劫持者打算借由直升机逃脱,才跑到游乐园最高处。但商略怀疑此时空域也早已被管制,军方有一万种方法赶在战斗机降落前就将其拦截乃至摧毁。他想:他们或许以为我已是弃子,才会找我下手,却不知道我的安保等级仍是圣子级的。但还是太奇怪了。就算意图劫持圣子,妙光也不必现身;另外商略隐约觉得,他会在此时醒来,并非麻醉剂意外失效,而是因为对方主动为他注射了逆转剂。为什么要唤醒自己?带走一具“死尸”不该更保险么?他努力思考,一点都没感到害怕。越是危急的情形,他越是能彻底切断与自身感受之间的联结,专注于理性思考之中。而且姑且算得上幸运的是,剧痛早已驱散了全部醉意。“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商略看向妙光,直奔主题。妙光坐在缆车轨道上,双手撑地,望向夜空,月光洒下来,将他的光头勾勒出一个神秘的弧面。“你闭嘴。“妙光说。“……”商略没有再开口,他不想激怒妙光。他不清楚妙光是否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一个走投无路的劫匪是最疯狂的。过了一会,妙光走过来,伸手抚弄商略的黑发,这动作本该有些暧昧,事实上却更像验货。“我不喜欢黑发。”他宣布,“以后我要染发,染成金的。”“这是什么意思?”商略直率地问。“意思是我马上就是你了。”“你会夺舍?”商略问,多亏当年在广播站读的那些玄幻,才令他的脑回路无缝对接,“怎么做到的?”他发自内心地好奇。或许真的有某种精神特质能混淆雌虫的认知,但精神力的本质是一种专门化的捕猎机制,专门用于征服和奴役其他星球上的炭基智慧种族——譬如曾经的人类男性,如今的雌虫。“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轻嗤了一声,“我们本来就是寄生种。”“但我们不可寄生同族。”商略平静指出。同族指的并非当今语义下的虫族,而单单指代雄虫,真正的虫族。妙光笑了,“你我皆是祖灵的化身之一,于无生之中示现受生,于无灭之处而示现灭度。十方世界微尘刹土,断了二种生死,方能得证无量无边的佛身。”“听不太懂。”“你的无知远超我想象,我不知该嫉该笑。我嫉妒于你因无知而不至日日活在惊惧中,又可笑你在整场计划中处于何等低微境地,被随意操纵利用而浑然不觉。”他故作悲悯地摇头,“不过等我与你合二为一,我便是你,自然会替你报仇的,你安息吧。”商略仍然满心困惑,什么叫“被随意操纵利用”?被谁?商家么?商家因何养育他,他早已心知肚明。他出生于一个仍然秘密传承人类文明的古老家族,从小学习失传已久的汉字,柏拉图、但丁、波伏娃……他曾见过人性闪烁如群星,见过文明流淌如长河,见过爱人相拥如藤蔓。那时候,人还被叫做人,月亮有一千种名字,剑号巨阙,珠称夜光。在文字照亮的世界里,人们写尽恐惧与永恒,孤独与逃离,还有相爱的可能性。人治时代早已滚滚而去,他却困于旧日坟场,无法告别过去,直至彻底模糊身份认同,深信自己是一个错了位的遗民。三千年前,人族与泰坦族的战争后期,另一个太空族裔虫族来到了地球。商家留存的典籍无法溯源它们是如何侵蚀人类社会并最终取得控制权的,那并不涉及血与火的正面战争,而更近似于暗地里的寄生和改造,一场性传播的瘟疫。人类女性率先因基因不耐受而灭绝,男性虽然活了下来,却从此被圈养,沦为繁衍异种的孕母与战争武器。末日之战后的新世界,幸存人类被命名为雌虫。在与外星殖民者的共生过程中,人类彻底遗落了本来的名字,旧的文字和旧的历史都被销毁了,新的秩序与新的宗教替代了一切,仇恨不复存在,因为种族灭绝的记忆被重新建构,主奴尊卑的关系变得理所当然,故土早已成了永恒的异乡,连头顶的一轮明月亦被重名为塞勒涅。当今的尘世之上,商略独自心怀被被奴役三千年的古老悲哀,一再跋涉于生者的苦海之中,偏偏又生而为雄虫,注定挥舞鞭子的一方。多么离奇,多么矛盾,敌人即自己。然而只有在这个侵略者的躯壳里,他才能偷天换日,登顶至高神座,从权力源头颠覆一切,重还人族正统。问题是,策划这一出木马计的,是他的父亲商自迩,而他只是宏大计划里的一枚棋子,一片激流中的树叶。连他的名字,都出自那个男人最爱的武侠:剧饮千杯男儿事,杏子林中,商略平生义。昔时因,今日意。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可惜他终究不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侠,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走了。这些年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酝酿决心;还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抑或是单纯迷走于两族夹缝间,避免做出你死还是我活的抉择。无论如何,命运之轮迫近,种种征兆示现,今夜他已逃无可逃。————————虫族文是一个有趣的题材,明明是男性躯体,为何被唤作雌?雌虫占人口大多数又掌握军权,为何不反抗?过去已有许多老师针对这些不合常理之处来做文章,而我也想给出一种属于自己的解答,想来科幻文的妙趣之一正在于对既有设定的再创造。虫族文大多会刻意避免使用人字,常把“一个人”改成“一个虫”之类的,每次读到都觉得好玩,所以最终决定用那个被藏起来的“人”字来做谜底。标题也藏了一个字谜,侵自然是指侵略,蚀则有虫蛀之意,“从虫,从食,从人,食亦声”,本文正是这么一个人虫相食的故事。本文主要来源于两个灵感。其一是大部分现代人体内都含有少量尼安德特人基因。一种推测是三万年前,在经历了经典的“男人杀光,女人抢来生娃”的部落战争流程后,尼人被我们的祖先智人给灭绝了。另一灵感来源是种姓制度——雅利安人入侵印度后,为了奴役本地土着,制定了血统隔离和阶级分明的种姓政策。一直觉得“传说中掩藏着真实发生过的战争”的现象非常迷人。不过说实话这么一个国仇家恨的题材,后期必将走向高强度斗争,所以还是想提前预警一下,本文并非单纯甜饼。话又说回来,不平等关系、支配服从、主奴契约、等设定都非常戳我,这么设定,总体来说并非出于何等高大上的批判角度,而实实在在是我的醒脾使然……